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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酒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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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0-10 20:34:1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转自苏南李帆好酒记(一):米酒记
好者,形容词,动词,二者兼而有之也。
    为之记,记酒,记事,记人,记岁月流逝中的酒一样温馨又热辣的生命记忆。
    酒有许多,米酒,黄酒,啤酒,烧酒,葡萄酒,等等。但是,同饮之人,能铭记于心的,唯有亲人和友人,似乎应该有爱人。
    曹操歌云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。”我想写个系列,不算高歌,也算是吟咏。酒中记忆,一如酒后之言,难免迷糊有错失。所涉及人事,先人肯定不会计较,三言两语,权当酾酒祭奠;存世亲友,就当我是酒后胡言撒泼。化用陶渊明“悠悠迷所留,酒中有深味”一句诗,酒友们读了,“悠悠忘吾言,文中有酒味”,仅此而已,如此才好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一、米酒记
    我很小就熟悉家酿米酒的整个流程,因为,父亲在世时,我家每年都要酿百斤糯米以上的米酒,哪怕是被赶出家门后那无比艰辛的六七年间。大家族,不管怎样,过年时,总要招待各路亲戚,没有酒,无法想象。
    一般是在深秋初冬,一个阳光白亮的日子。蒸米酿酒那天,家里忙碌得像逢年过节。要准备许多东西。木蒸笼、大竹编要提前在河水里浸泡,晾晒干;成捆的树枝、秸秆放到大灶前;刚轧好的上百斤新鲜糯米,要在清水里淘净;大铁锅盛满清水,大火煮,木蒸笼每次只能蒸二三十斤的糯米;火候很讲究,米夹生或者过烂,都会影响到米酒的口感质量。蒸好一笼,米要摊放在大竹编里,不能让糯米粘连成团。全部蒸好后,凉放至有余温不烫手了,就可以把磨成细末的酒药搅拌在糯米里。选一间不通风的内室,用一敞口大缸,底下和四周都用厚厚新稻草围好,把搅拌好的糯米依次放进去,晒些适量的温开水,中间挖一个一巴掌大的坑,盖好蒲草盖,上面压上稻草。两三天之后,稻草堆里,米酒的芳香就会弥散出来。把上面的稻草拿掉,酒缸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空米粒,在中间挖个坑,就可以看到白白稠稠的酒浆了。还要放个一段日子,等酿透后,才会按照一比一的比例,放进和糯米等同数量的凉开水。再酿个十多天,才会过滤,装在一个个小口酒坛里。密封时,酒坛里会加入一小把红花,那时江南到处都有的紫云英的干花,这样,寒冬雪飘,过年时节,开坛,米酒就会变得透明、微绿、淡黄,清香四溢,这就是白居易的诗中的“绿蚁新醅酒”,因为,米酒上面,往往还会浮着几粒“绿蚁”一样的米粒。
    酿酒最吸引孩子的,是可以吃到又香又有劲道的糯米饭团,江南一带叫糍团。饭团里放一调羹糖,就已经很好吃了,如果放炒好的芝麻馅,那是新稻熟后江南最有风味的小吃了。可以放好几天,吃时压扁,在菜油里煎黄,想想那个焦脆、柔软和香甜吧。
    “莫笑农家腊酒浑,丰年留客足鸡豚 ”(陆游诗)。童年记忆里,似乎没有足鸡豚的时候,但那个腊酒,每年都有好几坛,酒也不是很浑,除非倒到每一坛底部时,米酒才是米汤一样的,但芳香依旧,是不舍得倒掉的。哪怕是米酒脚子,那酒坛里的沉淀物,还可以用来发面。做的馒头和包子,口感甜中微酸,有浓郁的酒香味。
    一直记得每次酿酒,都是父亲在家时。每个环节,父母都很注意。开缸时,父亲用铜勺在舀一些尝尝,在砸吧声里,满意陶醉就会写在脸上。尽管母亲坚决反对我和二哥喝酒,但父亲会偷偷叫我尝尝,而我总是乖巧地摇头。
    母亲不许我们碰酒,和父亲在过年时总要喝醉几次有关。冬天,父亲在家,晚上,哪怕是烧的是稀饭,母亲也会炖一搪瓷杯米酒,炒点花生之类,或者是黄豆、蚕豆,也要让父亲过过酒瘾。父亲最多母亲的絮叨声里叫我们去添个半杯、加个一碗,也不会多喝。但在春节,就无法控制了。尤其是我的两个姑父,一个叫云高姑父,一个叫桂香姑父,“三个酒鬼”(母亲语)碰到一起,是非醉不可。起先还是一杯子一杯子烫着喝,喝到酣畅,冷酒也感到热了,把一坛几十斤的酒拎到八仙桌边,用碗直接舀着喝了,结果自然是先各自趴在桌子上,最后都瘫倒于地,然后各自家人骂骂咧咧把三个酒鬼扶到床上睡觉。呕吐,也是必然的,一边拿脸盆、毛巾,擦,洗,一边骂,他们听不见,其实是骂给我们听的,于是,我小时候,吓得几乎没有碰过酒。
    我在读初二那一年偷偷喝过两碗多原浆米酒。父亲是在我读初一那年去世的。随后,两个姐姐相继出嫁,把老屋拆掉到村西新建,二哥结婚,接二连三办酒,一般用米酒,家里也就继续酿了三四年酒。这几年中,家人不太管我。那一年,初夏,从小陪着我的一只白猫因误食河豚而死去。那是初冬的一个周日,割完草回家,下午三四点的光景,家里空无一人。母亲自父亲去世后,就去当生产队的饲养员,要喂养几十头猪,二哥在无锡做泥水匠,连绕脚喵呜的猫也没有了,空荡荡的家,寂静得可拍。屋里飘溢着新米酒特有的芬芳清香。我拉开蒲草盖子,酒缸中间有只碗,半埋在稠厚的米粒里,有半碗酒,上面有一层米粒。我端起来喝了一口,微甜,有点粘稠,一股新米酒的清香,凉凉的,很解渴。我就把碗压进米浆里,接连喝了三个半碗多的样子。砸吧着嘴来到屋外,西风吹过来,头晕。队里刚分了稻草,一大捆一大捆的,在屋场上胡乱堆着,小山似的,要等二哥回来后才能堆成蘑菇状的大柴堆。我就爬到乱柴堆里,新稻草也有一股好闻的气息,冬日的阳光白亮刺眼,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一直到天黑母亲回家烧好夜饭扯着嗓子喊我吃饭,我才头昏眼花地醒来,摇摇晃晃走进家门。母亲一看,就知道我偷酒喝了,至少骂了我半天。我似乎是没吃晚饭就爬到床上去睡觉了,第二天,头还是昏沉沉的。这是我第一次喝酒,那一年,我14岁。
    后来,我有三十多年没有好好喝过米酒。二哥成家后,家里似乎再也没做过米酒。大哥,我两个姐夫,都很会喝酒,每年也会酿些米酒,去他们家,我几乎不碰。读书期间,我是个在家族、亲友中乃至整个村公认的不喝酒的“好小官”。我是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后,才喝点酒的。从教的学校紧挨着酒厂,过年时,我也就带点后塍的黄酒回家,和亲戚们相聚,一般喝点黄酒。对米酒的敬畏恐惧,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。当然,还有其他原因,因为我是个有极强情景联想能力的人,喝到米酒,父亲几个人喝酒的场景,就会历历在目。就这样,直到去年。
    去年暑假,我的老兄赵奇一先生退休了。我工作第一年,和他及他的父亲赵观玄先生住在同一个集体宿舍里。从此,不管他做了什么,我总是“赵先”挂在嘴上,老头老脑地叫了整整年长我一轮的老兄近三十年。赵先没什么其他爱好,退休后就创办了一所培训学校。多年的教研室主任和江苏省中学语文特级教师的身份,使得他有了广泛的人脉,省市内的名师,云集而至。苏州的蒋涛,是中国教育报和湖南卫视专题报道过“麻辣老师”,课堂语言极为活泼、风趣、犀利,也被邀请来给高三学生作讲座。年前,寒假里,一个晚上,赵先把我这个也教高中语文的酒鬼叫去作陪,我就屁颠颠地去蹭酒喝。我敬酒,蒋涛明显对烧酒有排拆,说“不太来事喝这个酒”。那么,“能喝什么酒呢?”我自然要瞪着红眼问了。他说:“能喝米酒,有好几年没喝过了!”原来,蒋涛的老家,在江阴东乡一带。哈,我的老家,以前也属于江阴东乡,“那好,我明天去老家找米酒,肯定正宗!”我放出大话,“明晚,我陪你喝米酒,喝个痛快。”第二天一早,打电话给二哥,叫他去问大哥有没有做米酒,下午,侄儿就送过满满一桶,二十斤,自家酿的。蒋涛一见米酒,就对我说:“你看,我的眼镜上现在有两个字了。”他摇晃着亮亮的脑袋,瞪着亮亮的大眼,用一根修长的手指,从左而右,俏皮地指着亮亮的眼镜片:“只有两个字,米——酒!”帮他倒满,我还没给自己倒满,他就一仰头,把近三两米酒倒进喉咙了。那天,蒋涛喝了十六七杯米酒,喝醉,是必须的。我也喝了十多杯,居然没醉。第二天,蒋涛一早就爬了起来,他说:“米酒,喝醉了,舒服,神清气爽!”哦,我一想,是的,至少米酒,不会像烧酒,喝多了会口干;米酒喝醉了,第二天能不敲脑门,才是上等。蒋涛想要带一桶回去,我问大哥,可惜他那里,最多也就十来斤了,而且,还没到春节呢。于是,我答应蒋涛,今年,我送一大桶给他。
    今年夏天,大哥生病了。原先要叫他做200斤米酒的,也不好开口了。正担心诺言无法兑现,我高中同学中海,说他父亲年年酿米酒的。上个月,中海就拎回来了两桶,也是20斤一桶。其中一桶给了我,另外一桶,我和刘总、中海、彭局、广东和北京来的两个赵总,六个人,在中海家楼下的酒店,一起豪饮。那天,我带去了在常熟南湖荡钓到的野生鱼:一大盆鲫鱼干,活杀、爆盐再晒干,清蒸下,极为鲜香;两大块野生乌青,爆盐,晾干,切成块,红烧。于是,边聊吹各自当地的风味特产,边称兄道弟,酒杯频举,竟然把20斤老白酒喝了个精光。余下的一桶,我送到赵先那里,据说,蒋涛又连醉了两次,用赵先的话,“蒋涛看见米酒,就不要命了”。
    空桶从赵先那里取回,正想着,再到哪里去弄点呢?两周前,去老丈人家,连襟一起过来,拎来一桶米酒,20斤。他说,是用新糯米,中草药药丸,请他同族的一位老者到家里酿的,蒸了七八十斤米。我大喜,当即就把米酒放到了车子里。上周六,赵先请原先后塍的一帮兄弟到他那里聚聚,我又把米酒拎了过去,七八个人喝,我吹嘘着这个米酒的优点,频频劝酒,一会工夫,半桶没了。晓东和我同姓,是我侄儿当年的班主任,他一到后塍,我只好“小李”让给他,自己荣升为“大李”。他说,今天这些米酒,肯定不够,“肯定喝不尽兴啦”!我立马一个电话给侄儿,叫他去我连襟那里,再灌一桶来。侄儿吭吱吭吱把一大桶拎到三楼时,大家已经话比酒多了。我睥睨着,问侄儿,多少啦?侄儿嘻嘻一笑,五十斤!我扯着嗓子叫,兄弟们,尽兴喝吧,50斤米酒到啦。结果,再也没有一人去碰那个桶了。我也喝得晕乎乎,有事先走了。第二天一早,爬起来想去城西把车开回来,走到楼下,我的车非常标准地停在车位上……天哪,我昨天居然是把车自己开回来的!冷风中,我头上差点冒出了冷汗。中午,打电话给赵先,他说,打扫半天卫生了。我们昨晚吐得到处都是。
    当天晚上,我们一帮钓友聚聚,“九骚”方总去老家南沙拎了20斤米酒。我一喝,马上把那个米酒的缺点一一罗列:米不是新糯米,因此,没有清香;酒药是化工原料做的,所以有一股苦涩味;也许还加了烧酒,有点呛人,等等。也有优点,米也是蒸熟的,酒也就还算清爽。但刚喝过正宗的上等米酒,再喝这样的,实在痛苦,于是九个人,居然只喝掉一半,我只喝了三四杯。但九骚和波波,还因为炫耀某个“股份”的份额而斗酒,每人喝了毛十杯。
    家酿米酒,成分比较复杂,后劲足,容易让人一下子醉倒,烂醉如泥。写到这里,就必须穿插广告词了:米酒虽好,不要贪杯。
    记米酒,不仅是珍惜传承传统工艺,更是缅怀那些喝酒人和似水岁月。李白酒后高歌: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”。我们也许不算圣贤,也难于在时光岁月中留名。但我至少觉得,能痛饮米酒的人,绝对是质朴、率直、有乡土情怀的人,是热爱土地、自然、珍惜亲情友情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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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10-10 20:35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酒记(二):黄酒记
  二、黄酒记

    记忆中,到了清明之后,天气转暖,米酒就要起腻变酸。从暮春到深秋,父亲喝得最多的,应该是黄酒。

    好像是嘉兴、绍兴一带过来的,小时候,偷偷尝过,除了苦涩,没有特别的味道。父亲回家,一般叫我去大队代销点拷两斤。瓶子是盐水瓶,用了许多年后,橡皮塞子也老化了的那种。标准的“拷”,用一节毛竹,做成一个勺子,带一根细长的柄子,往大酒坛子一伸,拉出来,半斤一勺,瓶口放个漏斗,缓缓倒进去。普通黄酒很便宜,好像只有一角不到一斤的样子。我乐于帮父亲拷酒,主要可以用剩下的一两分钱买粒糖什么的,解解馋。

    代销点就在小学的隔壁,多次看过老酒鬼在小店喝酒的样子。这些酒鬼应该是偷偷出来喝的,自己带一个比较大的碗,摸出来的钱是硬币和皱巴巴的破旧纸币,一般是喝半斤;颤巍巍地走到柜台前,先问是不是新开坛的;摸钱的时候,手就开始发抖了;酒勺子从酒坛里拉起来时,他就开始嘴皮子也哆嗦、啰嗦起来,连声说,慢点慢点慢点;酒碗就放在眼前的木质柜台上,酒往碗里倒的时候,他会手把酒碗捧住,生怕漏掉一滴似的;鼻子闻一下,深深吸口气,哆嗦着的嘴皮子紧贴在碗沿,极小心地咪一口,然后眯着眼,砸吧着嘴唇,很陶醉的样子;下酒菜,或许是一把炒黄豆,几粒五香豆,甚至是一根腌萝卜条;几口酒下去,人开始活泛起来,话也开始多了,代销点的职工也就会用一些他的“丑事”来取笑他;一碗酒,会磨蹭着喝个小半天,直到职工厌烦了,用再不走告诉你老婆、儿子之类的话恐吓,他才会摇摇晃晃地走回家。后来读、教鲁迅的小说《孔乙己》,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那几个老酒鬼的模样。

    在镇江读师专时,尝过丹阳的黄酒“封缸酒”。建峰和志华在我们班属于年龄最小的,进大学时才十六七岁,却是我们班最资深的酒鬼。一个冬日夜晚,晚自修上上没劲,我就溜回宿舍,看见隔壁宿舍有灯,推门进去,他们两个在偷偷喝酒,建峰说,也来喝一点,给我倒了一点,我尝了下,甜甜的,黏黏的。那时,我很乖,不喝酒的,似乎是尝了一下,回会宿舍睡觉了。封缸酒后来居然一直没好好喝过。我在梁丰高中工作时,金坛的老同学鹤茂托人给捎来很多茶叶,是“茅山雀舌”,还有两瓶封缸酒,包装得很好。鹤茂说过,金坛的封缸酒,才是正宗的。坐在我对面的老冯,是我们的前辈,教过我妻子,闲云野鹤,和我们一起喝酒玩耍,和蔼得一点长辈架子都没有。他看到封缸酒,说只听说,没喝过,我就把那两瓶酒给了老冯。

    没想到我工作的第一所学校会紧挨着酒厂。后塍酒厂和学校就隔一条横套河,喝酒的机会,自然大增。一个地方混熟后,就会有许多便利。特别喜欢和酒厂的人相识,更喜欢这样,路上,酒厂的中层以上的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,打招呼,他跨下车,招手叫我过去,从口袋摸出一张纸,是厂长或书记签好字的字条,上面写着“样酒”,后面是酒的品种和数量,不会多,一两坛,每坛七八斤,过年前,一般是优黄,也有黑杜酒,而夏天,一般是几箱啤酒。于是,我忽悠同学朋友到过去玩,总是这样吹牛的,来呢,我这里隔壁就是酒厂,宿舍的自来水龙头,一拧,夏天出来的是啤酒,冬天出来的是黄酒。可惜,没一个家伙相信我的鬼话。我做单身汉那么多年,除了和同事,也就没有和同学朋友酣畅喝酒的记忆。

    我有六七年单身汉的漫长岁月。家离学校也远,自行车要骑近两个小时,逢年过节,寒暑假,还是在学校呆的时间多。几个单身汉,四处游吃,是必然和必须的。我做单身汉时间最久,自然是资深的“游吃队”队长,又称“蝗虫队”队长,和蝗虫一样,飞到那吃到那,吃光为止。学校里老师,在后塍安家的,我们几乎都去“光临”过,赵先、章先、剑龙家,我是经常去蹭吃蹭喝。尤其是在春节前后,食堂里的菜,平常觉得蛮好,那时候怎么看都不顺眼,怎么吃都嘴里淡出鸟来。眼巴巴看着有没有人“客气”一下,一有人邀请,嘴里说着“个么就老成哉”,几个人屁颠颠地跟着就走,一点忸怩矜持也没得,比接别人的烟还爽快,好歹,人家把烟递过来时,哪怕手在伸出去接,嘴里还会说声“不要”的呢。喝的酒,一般是优黄,甚至会喝到放了若干年的正宗陈年优黄,在老兄丁世平家里,就喝过存了五年的陈黑酒。我们的酒量,自然也就突飞猛进了。但也比较自觉,喝百家酒,似乎没有喝得出洋相的时候,或许是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:嘿,注意点,还没有找到对象呢,不要留下个酒鬼的坏名声。

    第一次喝醉黄酒,是在九二年的春节。九一年,是我的幸运年,春天结婚,暑假中提为中层,年底女儿降生。学校在春节前聚餐,八仙桌摆了26桌。校长们敬完酒后,说,轮到你们出去啦,好好敬。孙浩、耀坤和我,三个新提的中层,都是三十岁左右,一桌桌敬过去:领导客人,我们态度要端正;退休的老教师、学校的前辈骨干,我们要恭敬诚恳;兄弟姐妹们,我们要尽兴;员工职工,我们也不能怠慢;中间还不时有人和我要单独来一杯,不,应该是碗。于是乎,就算每桌一个碗底吧,其实那可能呢。那天,也不知喝了多少碗优黄,应该是被人扶回家的,不记得了。从此,我喝黄酒,有点出名了。

    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黄酒,就在校长家里。沈志远校长是个转业军官,在后塍中学当了六七年校长。他经常说,自己不是科班出身,没多少水平,但“我敬重有水平的人”,质朴善良,没有心机,没有校长的架子。学校经济状况不好,年轻教师,都安家在旧教室改造的平房里,一长排,就有六七家。平常,尤其是暑假,我们几家,经常在走廊里放张桌子,喝点酒,苦中作乐。沈校长从外面进来,看见了,就会说:“喝酒呢,也不叫我。”一会儿,他就会拎着几瓶酒过来,和我们一起喝。一直和我们说,家里有一坛优黄,八七年春节,酒厂的厂长送他的,直接去酒窖里拿的,已经在酒窖里存放了三年了。他说,到九三年春节,就开坛,大家一起来喝。九三年可能是他五十寿辰,记不清了,但清晰地记得那坛酒。好像是在小年夜喝的,人员除了我们几个住在学校的中层,还有正兴、省民,以及镇上的文教丁松林,也就一张八仙桌坐满。我和耀坤把沉沉的酒坛盘转出来,有五十斤不到的样子,坛口封着厚厚的泥块,里面有一张纸,标明是一九八四年一月生产的。沈校长在说“呀,不知道好不好了”的时候,我们就把木塞拉出来了,一股芳香顿时弥漫开来。端来一个脸盆,小心翼翼把酒倒进去。大半盆澄明清亮的优黄,盆底画着一条鲤鱼,像是活着,在甩尾,在游。从没见过如此橙黄又透明的酒,而且是以黄浊见称的黄酒。每人舀了一大碗,不舍得豪饮了,慢慢喝,慢慢品,那个老陈酒呀!纯正的醇香、绵绸、甘冽,喝到肚子里,一股后劲热力,浑身温暖起来。两三碗下去,都喝得差不多了,都去阳台吹凉风,都互相提醒:这么好的酒,谁也不许去吐掉,要留在肚子里的!然后,喝茶,吹牛,打牌,不时打个嗝,还是那个酒香。一直到深夜,丁松林的夫人,从乡下赶过来。她进门就说:“杀千刀咯,我一路从港沿边摸过来,以为你喝多掉河里了。”那时通讯不便,家里有个酒鬼,家里的娘子,就是这么担忧的,而这位同样淳朴的乡镇领导,我们的丁老兄,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呢。当时,那么多年,后塍中学的教工福利,可能是全市最差的,但我们一个也没有走,不是不想,就是不好意思去校长那里开口,而且学校的教育质量,也一直稳居在全市前三位。九三年暑假,换了一位校长,教书、办厂都不错,上任后,教师福利、住房都有改观,人也就变得自负,经常说“教师是河里的水,不怕流出去”之类的话,经常批评我们在一起“吃吃喝喝”,其实是看见我们年轻人很团结内心有点担忧,于是我们也就一个个“流出去”了,学校在他手里成了省重点,但教育质量却掉到了全市的最后。后来,我一直感慨,学校办得好坏,与校长能力的强弱,似乎无关。校长,首先是要有好人品,这是凝聚人心的首要条件,当然,能不断完善办学条件和提高教师的福利,那就更好了。其实,对教师而言,能太太平平教书,有稳定安全的收入,有平和从容的生活,比任何职称、荣誉都来得实惠。

    后来再也没喝过那么好的黄酒了。成家后,我自然也要继承优良传统,家里,经常有单身同事来吃顿便饭。晚上,还会喝点小酒,自然也要到处觅酒,但一般去酒厂的门市部买。一次,我拎着两坛优黄从学校门口的小店经过,小店的刘老板和我很熟,看见我拎着酒,就说,为什么不去买他的酒?我说,没看见你卖黄酒啊。他指指柜台的一个角落,那里放着一坛优黄一坛黑酒,已经蒙上一层灰了。他说,里面还有三十几坛,两年前进的货,只卖出去了两坛。“两年前的呀,这么久了”我心里窃喜,嘴上不屑一顾,“那我买两坛尝尝,有没有坏了?不许卖贵啊!”他说,不贵的,什么价进来,什么价给,我一分也不赚,就是想出出空地方。从此,我隔三差五,把那些黄酒黑酒,慢慢搬到家里,灌进我们的肚子里,一直没和刘老板说起,其实那些酒,真的很好。用糯米酿成的优黄、黑酒,存放过两年,酒很醇厚了,尽管色泽还不能澄亮。过年时,我带了几坛回老家,连襟和我同村,大年三十在我家喝酒,我倒了一坛,放点生姜片,在炉子上烘热,一入口,他连声说好喝。每人也就喝了三四碗,回家时,他一出门,就一头倒在麦田里,好在那天下了厚厚的一层雪。三十几坛酒,似乎没撑满两年。那时的优黄,也真的是便宜。

    离开后塍后,似乎没有好好喝黄酒的机会了。酒友变了,酒也只能变。酒厂也在变,成了酿酒集团,黄酒的新品种层出不穷,大坛、小坛,长瓶子、扁瓶子、方瓶子,十年陈、六年陈、三年陈,优黄、花开富贵、黑老虎、姜汁酒,等等等等,“沙洲优黄”成了全国著名品牌、中华老字号,销量在全国排名第二,仅此于绍兴的黄酒了,风味和“古越龙山”等相比,要清雅醇和一些,微甜。我喝得很少,但在逢年过节,走亲访友,会经常买几箱作为礼品。

    近几年,只有两次美好的黄酒记忆。2007年,全国外国语学校的年会在张家港召开,最后的聚餐放在学校食堂,学校派我们每人负责一桌。我那桌,四人来自新疆,三人来自河北,还有两人是“上海阿拉”,有七位女士。在我“红酥手,黄藤酒”的蛊惑下,除了精刮的上海人,其他人都喝起之前从未喝过的黄酒,北方人豪爽,说黄酒太淡了,还没葡萄酒凶,于是我就多劝了几杯,后劲一来,一个个脸色绯红,手舞足蹈,送她们回酒店时,她们在车上高声歌唱,第二天,一个个说上了我的当。几年前,有从不喝黄酒的灰狼,在别人的蛊惑下,喝了几次枸杞黄酒。一天晚上,我们就喝枸杞酒。王海是苏北人来的,来张家港这么多年了,从没见过他喝黄酒,他晚到一会,看见我们喝黄酒,嗤之以鼻,说喝这个猫尿,索然寡味。我就说,死胖子,这个壮阳的。还激将他,“黄酒你肯定喝不过我的”。王海喝酒从不服帖别人,说要比我多喝一瓶。我暗中窃喜,哈,又有一个“北方佬”来探探黄酒的深浅啦。王海喝到第三瓶,喝酒时,嘴鼓得像河豚鱼,咽不下去了。灰狼和我还要气他:“好啦,实在不行,就去吐掉吧!服输吧,只要明天把家里的五粮液拿出来,就可以了。”死胖子硬撑着,又喝下去半瓶多,实在撑不住,去吐了。后来,真的被我们敲出了两瓶五粮液。

    一直觉得,米酒像亲人,黄酒似故友。黄酒,和友情一样,越久越醇厚,越久越芬芳。“应倾半熟鹅黄酒,照见新晴水碧天”(苏东坡诗,当然这个“鹅黄酒”,也许还是米酒,姑且一用),在江南,寒冬腊月,料峭初春,朋友之间,喝点有地方风味的醇厚的黄酒,生命状态,真的会是“新晴水碧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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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10-10 20:37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酒记(三):啤酒记
三、啤酒记

    啤酒记忆,是和青春岁月连在一起的。

    第一次喝啤酒,是在大学毕业时。八四年七月初,三年师专读完了,毕业分配,基本是从那里来回到那里去。我们都只有20岁出点头,对回到家乡,或多或少有失落感。苏州地区去的,似乎我是最后一个离校的。宿舍里还有赵桥、黄本荣等六七个句容、溧水的同学。晚上聚在一起喝酒,一大木箱啤酒,一铝锅盐水鸭,花生米等,很简单的下酒菜。辅导员季步胜老师也来了,他只比我们大一岁,八三年南师毕业后,做了我们一年的辅导员。他到我们班才第二天,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处理我和室友的打架事件,那可是八三年的“严打”时期。叫我们写检查,调查,开班委会,开宿舍民主生活会等等,季老师忙了许多天。可能是因为我们马上要实习,季老师又刚上任,多次帮我们说情,学校居然没有处分我们。喝酒时,季老师说:“你是我们班最先认识的,你的这种欢迎方式,我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。”感激、羞愧之中,我把满满一搪瓷盆子的啤酒倒进喉咙,满嘴的苦涩味。第二天一早,辞别老师、同学,独自坐火车到无锡,再坐轮船回到老家,整整一天的旅程。后来,我在梁丰高中工作,同组的“兰姐”张兰芬老师,是季老师的大学同学。一次,季老师路过张家港,看望老同学时,问起我,知道我竟然和兰姐是同事,很高兴,把我叫去,一起吃了晚饭。也喝啤酒,说了许多话。那时,距离我大学毕业,已经整整十六年了。

    工作后,学校挨着啤酒厂。好像是八五年,我工作的第二个年头,后塍酒厂引进了德国的一条啤酒生产线。尽管是老设备,但啤酒也开始有普啤和特啤的区别了,撤县建市后,有了一个当时有点名气的名称“张家港特啤”,味道要比先前的好许多。喝啤酒,自然是十分方便的,酒量也因此飞升。常常是四五个人,就是去搬一大箱,二十四瓶,一次喝完。

    我们畅饮啤酒的那几年,恰恰是年轻男教师最失落的时期,因为,想找个居民户口的对象,也找不到。乡镇企业在苏南蓬勃发展起来,建筑业等特别兴旺,许多单位的职工收入,是教师的十几倍;又是一个“全民经商”时期,许多商品,批发价和市场价有巨大的差额,有些有门路的,成了中国的第一批“万元户”。大学谈的基本告吹了,然后,相亲无数,失败无数;有点姿色的初中毕业的商店营业员,也看不起教师,更不要说其他了。于是,苦闷中,喝酒吧,几瓶啤酒下去,我们还是几年前人人羡慕的大学生,还是满腹牢骚中有满腹才华和满腔抱负的有前途的优秀青年,“纺织工、营业员、小护士,你们算什么,我们才不稀罕呢!”我们总是红着眼,喷着满口酒气,阿Q式地直嚷嚷。

    学校没有公房,又找不到好好的对象,二三十个年轻教师聚在一起,难免有出格轻狂的言行举止。春节期间,毕业班提前上课,中午,食堂里只有老青菜、老白菜煮煮,我们就敲着饭盆,去校长家里“吃大户”;晚上,就四处去“游吃”。几个老教师也有意见,镇上居然开会“批判”这些有家有室的;回到学校,刚好食堂的菜又不尽人意,我们几个就把菜盆一长溜放在校长室门口,还要在门上贴张“个中滋味,请校长大人们品尝”的纸条,并一一签上大名。最彷徨无聊的时期,阿宋剃了个光头,阿西留起了胡子,和尚、道士一起出现,上课之余,我们总是在一起喝酒、打牌。再容忍和宽容,也不能长此以往啊!于是,学校开始做我们工作了。

    继续帮我们不停地介绍对象,是必须的。这个月和这个厂,下个月和那个厂,开展各种联谊活动;行政人员动员家属,四处寻觅嫁不出去的女青年。何敬德老师是政教处主任,最热心,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种信息。路上,遇见我们中的一个,就拉住,说:有个细娘,是什么什么情况,很漂亮,今天你和她一起去看电影,看,电影票也帮你买好啦!啥,不中意,别急,还有一个呢。说着,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掏了出来。有人去电影院了,苦着脸回来,说是又肥又矮。他做媒无数,好像没有成功的。后来,我们老远就躲着他。现在,何先生已经离世多年,但他那热忱的忙碌样,犹在眼前。

    就有我们交朋友,一起喝酒吧。龚明法是副校长,在后塍许多年了,年青教师中,好几个是他的学生。边喝酒,边劝我们要安心工作,“面包会有的,房子会有的,老婆也会有的”。我斜着眼和他算一笔账,我去年一年,才省下三百元,现在,农村里三间楼房,造价三万,“领导啊,我要为党工作一百年,才能造得起三间楼房!”喝酒,喝酒,龚老师端起碗来,三碗下去,喝不下了。不许懒皮,必须一碗一碗对等喝,谁让你来做我们思想工作的啦!“好,我继续用这个碗!”他把碗翻过来,我们喝一碗,他喝一个碗底,但我们还是把他喝得东倒西歪。

    八六、八七年暑假,学校分来了几个女教师,我们眼睛顿时贼亮,心里各怀鬼胎,各自拿出了招数。阿宋拿出老板样,玩“潜力股”;丁斌、正兴、我,拉小提琴、吹口琴、写诗,玩起了“文艺”;一起喝酒、爬山、到长江边骑着自行车兜风,尽显豪迈洒脱本性;还算英俊、有才,品行还算不错:于是乎,差一点就成了。但,最终还是一个也没成功。极度自卑失望中,有女学生同情怜悯了,就有兄弟出事情了。教训面前,兄弟们一个个匆忙成家了,有些几乎是将就着的“闪婚”,真的是随便找一个拉倒的意味。唯剩我,东游西荡,一直到我妻子分到学校,那已经是九十年代了。

    离开后塍后,有一段时间,我继续喝啤酒。啤酒,可以喝得肚膨气胀,可以喝得直翻眼睛直打嗝,实在喝不下了可以抠掉点再继续喝,很少有酩酊大醉的时候。最多就是把自行车的车垫摔掉后,屁股顶着个钢管,继续往前骑,这是郭地主的做派,后来我们一直笑他“有毛宁同志的潜质”。我有一段时间不能喝烧酒,兄弟们每次喝酒,就在我前面放八瓶老燕京,直把我的肚子,喝成圆滚滚的企鹅。而那个时候,啤酒的品种已经有许多了。似乎老燕京要比一般的啤酒酒味浓些。

    2006年,我带着七八个学生去德国的友好学校访问。到了欧洲,才知道,我先前喝得啤酒,全是猫尿。那丰富细腻的啤酒花,那自然醇厚的麦香味,欧洲,特别是德国,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啤酒。我一路喝过去,德国,奥地利,意大利,一个个城市,没有买过一瓶矿泉水,一杯一杯的喝,花了四百多欧元,也没喝满一百杯。回来一想,心疼呀,四千多元人民币,可以买一卡车啤酒了。

    国内的啤酒再也喝不进去了,于是,我改喝烧酒。几年前,在国际购物中心的底楼,发现了进口的德国原装啤酒,一桶五公升,十斤的样子,普啤、黄啤、黑啤,价格是人民币180元到210元。高兴啊,买了两桶,和兄弟们尝尝,都说好,王海每次都是这句话“我干了,你们随意啊”,然后自己抢着过去把杯子倒满。两桶啤酒,四个人喝,勉强尽兴,如果每人一桶,毕竟还有点贵。暑假的一天,我带了一桶黄啤、一桶黑啤,去城北路上的1+1饭店吃龙虾,二牛、灰狼、死胖子和我,刚开喝,老张打来电话,问我们在哪里?我们一想,他反正不喝酒,来就来吧,没想到,他还带了南京的两个朋友,是出版商。于是,忍痛倒啤酒。起初,大家是文人,还谈得来,第二桶还剩半桶的时候,其中一个开始撒赖了,偷偷把半杯黑啤倒在地上,二牛看见了,立刻发飙,喝令他俩马上滚开。老张把他们安顿在附近的酒店,回来和我们一起大骂这两个家伙,“这么好的啤酒居然倒掉,太过分了”,显示了他一贯的重友轻利的为人处世。

    此后,说来也怪,我只要一喝国产啤酒,就有过敏的迹象。于是,除了在歌厅里鬼哭狼嚎一番后喝点啤酒润润嗓子之外,我很少喝啤酒了。

    但我怀念喝啤酒那些岁月、朋友,一如怀念我的青春、爱情和梦想。许多次,我唱完那些老歌,拿起酒杯,酒瓶子,那些我难于忘怀的面孔,一个个在眼前浮现,触手可及。我一仰头把啤酒倒进喉咙,回味着生命的芬芳和苦涩,有时,难免会悄悄流泪,然后用我那日渐苍老和沙哑的嗓子,继续引吭高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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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10-10 20:38:03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酒记(四):葡萄酒记
四、葡萄酒记

    葡萄酒,“色”酒也。

    色酒,就难免上当。我们第一次喝葡萄酒,就被教训了下子,至今难忘。

   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叶,我工作的第二年。赵先、正兴、丁斌初三,教同一班,我教初二。初冬,一个星期六,很晚才放学,来不及回家了,我们仨就去赵先家蹭饭。赵先刚在学校对面的一处四合院式老房子里安好家。刚开始一起喝酒,我们有点矜持,赵先也不知道我们的深浅,就在校门口的小店拿了瓶葡萄酒白兰地,扁瓶子的;倒出来,酒色青青绿绿的,尝尝,味道似乎不错。羊肉,鸡爪,小酒一咪,牛皮就铺到天边了。喝完,呀,酒后劲大的,一个三个红脸颈脖子粗起来,嚷着一起去看电影。到影剧院,三倒四歪在椅子里,迷迷糊糊说头晕头疼,就呼呼大睡了。至于放的什么电影,什么时候醒的,都不知道;相互搀扶着,脚像踩在棉花上,回到宿舍,继续睡觉。第二天,细细回想,一瓶酒就把四个人放倒了,乍回事?我嘴快,想到就说,“不会是假酒吧?”大家猛然醒悟,庆幸大伙还“交情不深”,只喝了一瓶酒,不然,不可想象了。从此之后,对所有的葡萄酒,都畏而远之。我在后塍十三年,没第二次碰过葡萄酒,似乎。

    离开后塍,我的酒量开始大涨,黄酒、啤酒为主,把肚子喝得圆鼓鼓的。葡萄酒喝过,但似乎没有畅怀痛饮过,所以没有记忆。直到上个世纪末,才痛饮过一次,而且知道我特别能喝葡萄酒。

    赵老板是和我们一起从塘桥回杨舍的。我们在梁丰,他在暨阳供职。一年后,暑假里,一个晚上,叫我们几个一起喝酒,理由应该是学校的事情基本忙完,高考、新生招生等都非常好,心情好,要和兄弟们聚聚。“是该请客了!”我们心安理得地坐下来,一点不脸红的要酒点菜。赵老板只提一个要求,有一个陪他喝干白,因为他中午就是这种酒,高了,不能喝其他了,其他,随大伙便。大家举荐我去陪老板,理由是“肾还不是太好,不宜喝烧酒!”他们就去喝五粮液了。我气鼓鼓开喝,直嚷太酸太涩了,皱眉伸舌头,作痛苦状。赵老板叫服务员拿来一个敞口大杯,里面放话梅和黄瓜,把干白倒进去泡一会,再喝。嗨,真的醇厚清爽了许多!二两五的杯子,一杯杯连着,啤酒一样一仰脖子一杯就没了。结束时点瓶子,居然是六个干白瓶,那可是750毫升的长城干白;除了勾肩搭背话多些外,神智清爽;老板“谦虚”地说他喝了两瓶不到点,其实充其量一瓶出点头。从此,我知道,自己能“玩”这种“色”酒了。

    既然是“色”酒,自然离不开美女。单位美女多,有若干次喝的美好记忆,能写下来的,不成为“酒门”啥的,选个几次记一下吧。

    刚到外校,年底,语文组吃年夜饭,初高中在一起,就十几个,徐伟、坤荣、金平和我,四个男的,其他全是美女,喝干红。要把美女喝酒的气氛调节起来,自然先牺牲男士,靠抖风流轶事。“美女们,敬酒啊,金平绝对有在这里排第一的猛料!”平时,打死我也不说的,喝酒后,嘴就要“漏风”了;金平人帅歌美,人称“卢费翔”,但和夫人在同一单位,两人双宿双飞,形影不离,哪可能有绯闻呢?美女们好奇心,和脸、红酒,一起“绯红”了起来,气氛来啦,一个个出击敬酒;金平,不晓得我说的是哪一件,只能喝糊涂酒。“金平当年打败了众多情敌,才把夫人骗到手的!”美女们感到上当,群起攻之,要罚我喝酒了;继续漏风,“被打败的那个人,在座的各位都认识的。是的,每个人都认识!啊,谁啊?来,每个人再喝一杯酒!来,倒倒满!”都喝了,金平心里有数了,不慌了,就再多喝一杯。“金平当年打败的,是我们现在的市长,猛料吧!”鼓掌,再敬酒,喝酒第一个回合,就是高潮。其实我是典型的捕风捉影,只知道金平夫人和市长是同学,美丽的女同学,总是有许多仰慕者的,“情敌”就这么出现啦。后面的酒,就好喝了,只要找到理由。比如那么多的“红美眉”,张红、继红、春红、瑞红、温红、红英,总要多喝点红酒的吧;比如,继红、瑞红是大学同学,“谁谁也是你们同学吧,来来,敬敬娘舅,因为她是我外甥女”,于是我又多了两个外甥女,等等。这样的年夜饭,自然不肯散的,小顾的先生小周来接娘子了,看见这么热闹,就加入了,一会就脸红话多耳鬓厮磨相见恨晚了。小周后来被我“敲”了无数次请喝酒唱歌,理由是美丽娘子和我如此“好色”的在一起,要拍好马屁的,否则,哼!那天,几个人脸由红喝到白,据说,我又喝了四瓶以上,是长城干红,没醉,否则,我会没记忆的。至于酒味,除了酸溜溜,没其他印象。

    小学部美女多。李莉大姐是资深美女,手下全是明眸善睐迎风摆柳鲜花怒放的美丽女子;她们亲热尊敬地叫大姐为妈妈。教育系统有一些男的也叫大姐妈妈的,年纪和我一样大小,基本进入了老不正经的范围;那个“妈妈”就是丈母娘的意思,心思么,你懂的。我一直想和他们一样叫,但大姐不许。一次喝酒,好像是在暑假里,学校外出开行政会;找个清雅之处,白天商量事务,晚上喝点小酒,亦庄亦谐,其乐融融,挺好的;喝的好像是啤酒,又好像是红酒,反正是“色酒”。大姐带着美女们敬酒,一堆活色生香莺歌燕语的美女呀!到我,大姐喊美女们叫“舅舅”,美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不肯叫,说叫得太老了;大姐生气了,说,这是我弟弟,不叫舅舅叫啥啦?我一看,机会来啦,“大姐呀,她们不叫我舅舅,是因为想做舅妈,一是啊,美女们?”美女们异口同声说对咯。美女,就是要勇敢地因为老男人而提升辈分的,于是,我这个“舅舅”多了几个“舅妈”,二舅妈,三舅妈,四舅妈,等等;有个傻小子问,大舅妈呢?“舅妈”秦美女嗔他一眼,“大舅妈在舅舅家里呢,笨!”那天喝多少酒,不知道了,回酒店是几个“舅妈”扶回去的。似乎被兄弟们又拉去打牌了,反正第二天口袋里几十张“麻捏”只剩下一张了,经典的“情场得意赌场失意”。“色酒”,让人不知东南西北云里雾里忘乎所以,由此可见。

    酒为色之媒,更而况是真正的“色酒”。09年冬天,小高请我们吃长江鲜,去江边。如此风雅的地方,没有美女,多没劲啊!我们就怂恿小高把女儿的幼儿园老师带上,平常看他在QQ上和美女老师家校联系很密切的,交流得比较“入港”。千呼万唤,来了三个美女。老陈、滚滚和我,喝一瓶烧酒;小高、小徐、小任等,陪美女喝红酒。喝白酒的,属于长辈级别,不能和小后生抢风头的,这是原则。等我们三个一瓶高度五粮液没了,他们连一瓶红酒也没喝掉,美女十分矜持,这怎么行呢!出去方便,小高、小徐跟在后面,请我们几个老家伙出马,劝美女喝酒;大家叫我,俺忸怩下,勉强答应,“是啊,跑那么多路,来到江边,不喝酒,多扫兴!我试试啊。”先用好言“将”过去,“一直喜欢幼儿园的老师,看见你们,亲切啊,不知道吧,我第一个女朋友,就是你们幼儿园的”,美女眼睛发亮了;“时光如在倒流,老夫聊发少年狂了,接下来陪美女喝红酒了”说着,主动把一瓶张裕解百纳拎在手里,准备倒酒了。美女们相互对视下,提了两个要求,透露我“女朋友”的名字,她们敬酒,我都要干杯的,她们看我喝了三两多白酒了。哈,行了!第一瓶我积极点,美女每人半瓶多下去;接下来我可以基本不喝了,因为年轻人觥筹交错,喝成一家了。小高说,孩子认你们做“妈妈”了;美女说,我们孩子读小学开始,要找你们这些“爸爸”的;二爸、三爸、小爸们把胸脯拍得应天响。再也没人问我女朋友的名字了,我第一个女朋友,真的是她们幼儿园的,不过早跳槽了;那时候是冬天,她喜欢戴顶小红帽,我去找她,孩子们一片声喊“叔叔好!”一张春天一样明媚洁净的笑脸,一直定格在我记忆的长廊里;二十多年的岁月如云烟,快得像喝一杯红酒!让他们热闹吧,我独自去江边吹会风了。那天,似乎有零星小雨,风很大,很冷。

    很少看到我喝葡萄酒。理由似乎是,喝不醉,没劲;一直清醒着,酒阑忽记少年事,会很伤感。其实,酒不醉人人自醉,“自醉”是装的,喝葡萄酒也不适合;许多艳红的脸、迷离的眼、火热的话、亲昵的手,是需要迷糊的时候,才美好;就怕美女如烟花般绽放,而你还在烟花底下灯红酒绿中茕茕独立;还是白酒好,喝多了,可以口吐桃花或者呆若木鸡的。

    红酒配美女,很少用葡萄酒灌同性。有一次例外,也没灌。灰狼生日,也是在江边。我刚买车,才一个多月,开车去的。“叽叽”是我离开梁丰那一年进去的,之前见过几面,是第一次和我喝酒,“久仰大师威名,今天要向大师多学习!”我没睬。灰狼看我开车,问我喝什么酒,我说喝点红酒吧,新手呢。问叽叽,叽叽说,“大师喝啥我就喝啥,我陪好大师!”天,盯上我了。灰狼仁慈,劝他别跟我喝,叽叽不听。“别怪我没劝你啊!”灰狼对二牛说,“去车上搬一箱下来”,是张裕解百纳,我擅长的。“喝多少啦?”叽叽有点紧张,“你等会不开车了?”我说,放心啦,不灌你的,等会我肯定开车送你回家,不多,每人两瓶。那天,除了提醒叽叽喝酒跟上我之外,我真的没灌他,也没多喝;叽叽除了经常看我的脸色,也似乎听不到啥声音了。回家时,叫二牛把叽叽拉到我车上。一路上,我沉默着沉稳地开车;叽叽在叽叽咕咕不停地埋怨,快到市区时,叫我按下车窗,把酒喷掉了。气啊,第二天,只好去洗我的新车;后座背面的绒面上,现在还有斑斑点点的印子。后来,一起喝过好几次,叽叽就一直很谦虚了。

    一直觉得中国的葡萄酒没啥差异,基本一个味道,不值得去慢慢品尝。后来“矮子里拔长子”,觉得张裕解百纳还不错,94、95、特选级等;08年春节,我老娘80寿时,就去弄了八九箱,特选级的,06年出厂的;剩了几箱放在车库里;前年才想起,放了五六年了,味道好了许多;吃鱼时带点解百纳,美女们喝了都说好,没几次,四五箱就没了。几年前开始接触国外的葡萄酒。也许,味蕾是一个逐步唤醒的过程。色泽,酸涩度,还不太懂区分,唯有芳香,有的尝过一次就难忘。同事小许从加拿大回来,带回两瓶冰酒,细长瓶子的,让大家尝尝,我也舔了几下,甜甜之中一股天然葡萄香味,接着,一丝凌然之气悄悄弥散开来,夏天吃天然冰才有的甘冽,有刚摘的西瓜在冰冷的泉水、井水中泡过的那种清新爽口;后来,在常熟的一个酒庄又喝到冰酒,甜香依然,但就是缺少了冬野冰雪的凌凌之气;去年,我大学同学建龙也开了个酒庄,我喝到了卡斯特甜白,才知道有的冰酒可能是用甜白冒充的;原想去建龙那里弄几箱甜白,准备在车库放几年的,可惜突然病倒,没成,以后再说。

    这几年,一直有改喝葡萄酒的念头,但量大,价高,嘴又刁,我只能放弃。自以为还能潇洒许多年,到了“贼都没了”的年龄,再喝点葡萄酒啥的,所谓的“等到风景都看透,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”(王菲《红豆》),改一下,“等到老酒都喝够,也许我会陪你来浅斟慢酌”。

    极好的味蕾,麻木了,葡萄酒的芬芳,渐行渐远;唯有葡萄酒美丽迷离的色泽,和许多的笑脸,一直在眼前、在梦中闪烁。

    是的,流逝的岁月,亲切的记忆,会是一首老歌,在渐渐老去的生命里,不断吟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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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10-10 20:39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酒记(五):烧酒记——糟烧
年轻的时候,烧酒几乎不喝。后来,什么酒都喝,都能喝。烧酒,那么多的酒名称,那么多一起喝酒的人,那么多的往事和岁月……也罢,只能蜻蜓点水般的“酒中捞月”了。杯中往事香,梦里岁月长。有些酒香也淡忘,但有些面孔却依然清晰和年轻。

    不是酒好才能记,却是人好就该记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1、糟烧

    在酒厂旁边的学校教书,有十三载。酒厂,主要生产啤酒和黄酒,糟烧,由啤酒黄酒糟酿制,属于副产品一类。那时候,是好酒太多但普通人又喝不起的年代;糟烧,出钱买,太亏!于是,几乎没人买,过年时,厂里拿糟烧当福利,发给职工当年货。用坏啤酒瓶灌,瓶口有些破损的瓶装酒,一点不要面子的福利呵!酒,真的是好喝!酒鬼们说,“喝伊个糟烧,杀念(方言,过瘾的意思)!”浓郁芬芳的糟香不说,酒还很甘冽,最主要的,是酒精度很高,号称73度。“吃百家饭”的近十年单身岁月,在同事家多次见过这样的糟烧,如此吓人的酒精度,吓得我没去碰过这种老酒,尝一口也没有。

    喝糟烧,是在九十年代中叶了。九三年底开始,我家开始有余钱了。过年时,我会去弄点老酒带回老家。一般是黄酒和黑杜酒。九五年春节,我带几坛糟烧到老丈人家,特地带去的,是陈了几年的好糟烧,每坛只有2斤。我妻子的娘家,比较特殊:成家前后,丈人一直遥远的西安工作;妻子出生那年,丈母娘就在自己的娘家盖了房子,全家算正式定居了下来;住在自己的家族里,又不算招女婿,丈母娘就一直特别在意兄弟们的“情绪”了。没结婚时,丈母娘就觉得我老头老脑,毛脚女婿上门,香烟也不发一支。后来,妻子提醒之后,不抽烟的我,去她家,口袋总带几包烟,而且,绝对的好烟,看见舅舅们,就殷勤发烟。几年下来,舅舅们觉得这个外甥女婿除了不会喝酒,其他蛮好。那时候,回去,我很少喝酒。别说是妻子娘舅家族了,我自己的家族,许多的人还认为我是个“不喝酒的乖小官”呢!因此,在小舅子结婚的那个春节,我要陪舅舅们好好喝一次酒了!

    挑喜日的前一天,厨师落作,只有自家人在帮忙,也很热闹。晚上,我和三个舅舅一起喝。丈人和小舅子,打个针酒精棉在屁股擦擦就要醉,别说喝酒了;连襟吓得没敢上桌,帮我们端菜;还有一个舅舅是厨子,也没上桌,烧菜时,经常出来提醒我们,给他留一点。糟烧,陶瓷坛子,只系着红丝带,很喜气,但没有其他商标;开坛,特有的香气萦绕;半斤的碗,每人倒满,第一坛倒完。“清爽,像低度!”舅舅抿一口,评价他从没喝过的糟烧,“好喝!”我窃喜!之前,为了了解糟烧的烈度,我喝过两次,六十多度的烧酒,入口居然一点也不冲,半斤下去,才会面红耳热。“今天外甥女婿怎么个陪法啦?”另一个舅舅一笑,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的,别说看见酒了,“带的酒一够哦!”我更是心中大喜,装出“舍命陪舅舅”的小样,再把第二坛糟烧放到桌子上,“酒,肯定够!我第一次和舅舅喝酒,你们多少,我也尽量陪着!”我喝一口,诚恳提醒,“听别人说,这个酒,好像很凶。”平常喝惯了零售烧酒的舅舅们,认真喝一大口,都摇摇头,一点也不冲头的烧酒,哪是高度的呢!

    三个舅舅,都是农民。中国的农民,勤劳,节俭,善良,但有些臭脾气,比知识分子还喜欢搭架子。舅舅们,也如此。结婚时,妻子经常提醒我,要小心舅舅“发难”,尤其是那个唯一的嫡亲舅舅,歪着个脑袋,一不称心如意,就要“作劲”。我连襟结婚,去舅舅家请了若干次,才把这个娘舅请动身。“天下大,娘舅大”,“娘舅不到不开席”,妻子家也算“寄人篱下”了,要我小心谨慎,很自然。可是,我的臭脾气更大!而且,我初看见这个“歪脑袋”舅舅,就来火!文革时,抄我家,批斗我父亲,大队里有十几个积极分子,“歪脑袋”舅舅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,很扎眼,也很难忘。所以,当初,我对妻子这样说过:“我是小人不记大人过,但结婚时只去请一次,来就来,不来拉倒!我喊他一声娘舅,很客气了。”也许是娘舅内心有点不安,我去请他,一点麻烦也没有。后来,我见面就“叫人”、发烟,一直相安无事。要我陪舅舅们喝酒,还是他的堂弟提的要求,“自家的亲娘舅,很安分”。

    喝酒,真的很热闹。我能说会道,特别能吹,讲什么都插得上嘴,态度彬彬有礼又不亢不卑。舅舅们,只好在酒量上给我下马威了,我的连襟,就被他们放倒过。第一碗,先是他们很自信和大度,只要我“跟上他们”;接着,是他们要求我“做小辈的,要先干为敬”;好,我态度谦恭,空着碗等他们。毕竟是60多度的糟烧呵,他们开始舌头大了!第二碗,我一个个征求着意见才倒;舅妈们开始骂了,舅舅们僵着脖子和舌头,坚持要倒满;“舅妈,放心,不多倒!”我开始八面玲珑了;舅舅们,都是半碗不到,我自己稍微多些。话,从越来越多到越来越少;酒,越喝越慢了;舅妈再啰嗦,舅舅的男子汉牛脾气就出来了。也就那么多酒,三个舅舅,当场醉倒两个,一个被扶着回去的。我,把有剩酒的坛子给烧菜的舅舅,他晃一下,还有半坛多呢!皆大欢喜。

    从此,在丈母娘家,再也没有哪个舅舅敢和我喝酒了。也许,他们第二天醒来,才会突然想明白的:文文静静白白净净的教书的外甥女婿,怎么会这么能喝酒的呢?哦,忘记他是什么人家的子孙了!他的老子、公公,可都是喝酒有名气的啊。前村后村,李家大墙门的那点事,都有数!还有,我的公公,会酿烧酒,家里有一套木制的工具,“大炼钢铁”那年被烧掉了,这些,喝酒吹牛时,我没和舅舅们说。

    继续客客气气地来来往往着。我有没有送酒给舅舅们?似乎应该有,不记得了。后来,在一起喝过几次,从没有放开喝过。寒暑假才能见到,偶尔一起喝点酒,总以为,这样的日子会很长。没想到,舅舅,那个歪脖子舅舅,会突然离开人世呢!

    舅舅,是突发脑溢血而辞世的。似乎是在九八年。一个早上,镇上的茶馆店里,在麻将桌上,舅舅,一只手伸出去就没能再收回来!我们赶到乡下,是上午的九点多了,舅舅早就停止呼吸了。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呀!我没有嫡亲舅舅,妻子唯一的嫡亲舅舅也这么没了!舅舅,很关照妻子一家,这么多年,真是不容易呀。其实,我早就不“记仇”了。当年,我家遭遇劫难时,歪脖子舅舅冲在前;后来,我成不了家快要绝望时,舅舅的外甥女突然发配到了我身边;同事们都说,我这个老婆,是我有耐心才“等来咯”:我是不是应该相信因果宿命?命运,就是这样的悲喜交集。

    糟烧,继续断断续续地陪着我,也有悲有喜。离开后塍时,兄弟们送的酒,也是糟烧。“发配”到塘桥后,先住集体宿舍,糟烧就放在床底下。似乎是一个冬夜里,值班结束后,几个人在我宿舍吹牛,吹到酒,我开了一坛,大家一尝,都说好喝;剩下的,第二天再来,倒在搪瓷盆子里喝,学校小店的下酒菜,花生鸡爪一类。老酒,结识新朋友。老酒喝得多了,新朋友就成了老朋友。杯中岁月,芳香如是。

    回到梁丰后,开始有好酒喝了。但,还有人送糟烧。2001年暑假,快结束时,也是谢师宴密集时。我要辞职出去闯荡了,那个班的谢师宴,我只去了几家。后塍的一个学生,她的伯父,是酒厂的厂长,姓茅,以前在后塍时,我们就认识;见我没去,就送两箱糟烧到我家里,小瓶子,半斤一瓶,八瓶还是十二瓶一箱,忘了。到我再搬家时,居然还有一箱,就把它扔在车库的角落。08年,突然想起,翻出来,倒一瓶,真的香,好喝!春节,母亲八十大寿,带了剩下的几瓶糟烧到二哥家,和两个姐夫一起喝,和剑南春对比着喝,他们都说,糟烧,不比剑南春差。“我哩老子如果还在,一起喝酒,肯定高兴!”哪个姐姐想到父亲了,突然感慨起来。“嗯,肯定是小儿子那儿常去,有好酒啊!”姐夫说。“嗯,糟烧,我买得起,那肯定存很多!”我边喝边说,突然,心头有些伤感,不过,是一闪而已。

    2012年春节前后,不知怎么的,我突然去买了好几箱糟烧,放在车库里。暑假,去句容湾山,大学同学赵桥在那里。湾山,在89年暑假,我就在那儿住过几天,和赵桥的兄弟们喝得很“入港”。这次再去,我就带几坛糟烧吧!秋天,赵桥说,“兄弟们都说,糟烧好喝!”今年,他和于斌再次来看我,我就准备了几坛糟烧,让他们带回去。看来,我要多买些糟烧了。自己不喝,酒,才会放得下许多岁月。

    糟烧,土制烧酒,现在叫“古法酿造”,是我家乡唯一的烧酒。以后,喜欢酒的朋友来,我也许没有其他酒了,但,还有糟烧,那存了一些年头的糟烧。

    存了许多年的陈酒,有岁月的醇香!家乡的老酒,也是乡愁记忆的一部分。我们珍惜家乡酒的主要原因,如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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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10-10 20:40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酒记(五):烧酒记——郎酒、泸州老窖
郎酒、泸州老窖

    有些烧酒,像我和一些朋友的个性,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,真正的酒品如人品。郎酒和泸州老窖,如是。

    郎酒,是我最早喝的烧酒。或者说,是郎酒勾引我喜欢上烧酒的。第一次喝它,在孙浩老兄家里,哪一年忘了,应该是他刚调去港区一所学校的那年春节里。人不多,四五人而已,和朱老兄和卫彬老弟,是第一次喝酒。喝的就是郎酒,高度酒,有包装盒的,一盒一瓶,一百多元一盒,很贵了。那时候,我喝酒,还很拘谨,是烧酒,还是和不是太熟的朋友一起喝。记得我原本想喝黄酒,是朱老兄花言巧语,我才喝了郎酒。第一口,呛人不算,居然很苦。我从不虚伪,脸上的表情,几秒钟就显露了内心的所有感受;还不解气,我开始批评郎酒的缺点了。朱老兄,是一个笑也不会让人感到和蔼可亲的人,脸上还有颗痣,加上南沙三甲里的直爽语调,平常肯定是怕他的人多。所以,我们喝酒,从抬杠开始。酒,怎么会越喝越香了呢?话,也怎么会越来越投机了呢?怎么回家的呢?都忘了。但是,从此,我喜欢上了郎酒。至于朱老兄有没有喜欢我,就不知道了。因为,一直没有工作关系的交集。后来,和朱老兄喝过几次酒的,我发现,老兄喝酒,是越来越刁了;现在,我听说,老兄是越来越温和了;人越来越温和,喝酒肯定越来越刁;像我,如今一点脾气也没有了,就酒也不能喝了。孙浩老兄就在身边,而卫彬老弟,有许多年没见了,他喝酒,还爽快否?那次喝酒,好像是九五年的春节。二十年,就这么没了呀。

    离开后塍,我开始四处飘荡。几年中,回去看老领导老同事,我带些酒,一般就是郎酒。去塘桥,看我补习文科时的班主任周老师,也是带两瓶郎酒。那时候的郎酒,真的是好喝,又不贵;四五十一瓶的,很香;七八十一盒的,是醇香;一百多的,是有年份的,香得绵长,冽得干脆,尽管,第一口,还有点苦。和茅台相比,同是的酱香型,郎酒,当然的先天不足:那就是酒再陈,毛躁的口感,始终存在。就如人的爽脾气,本性难移。难移啊,还有那喜欢喝一口的生活。

    在塘桥时,我们就用郎酒,玩过一次小把戏。灰狼、王柳、小飞和我四个,都在教高三,都是班主任。冬天,发冷讯,吃完晚饭,离晚自修值班,还有点时间,去小飞家喝杯茶。“酒虫”,是突然间爬出来到嘴里的,小飞在家里找啊找,只有一个郎酒瓶,似乎还有点声音,倒在碗里,三两不到。天哪,四个酒鬼,四条肥硕的酒虫啊!喝吧,每人一口。酒在嘴里,不舍得咽下去……等嘴里没酒了,一张嘴,满嘴满屋的酒香哦!赶紧把嘴闭上,出去骗人,让他们猜我们喝了多少酒?于是,见一个,嘴张一下。猜!三瓶?四瓶?我们摇摇头。我们“摇摇晃晃”走到办公室时,校园里,传开了四个酒鬼喝了几瓶酒的消息。赵老板心急火燎地赶到办公室,我们在认真工作了。哦,几个酒鬼想喝酒了!有值班不喝酒的规定,高三班主任,几乎天天值班,怎么会不想酒呢?还是老板聪敏,周末,立即主动请我们喝一次酒。我们,得意地哈哈大笑。喝酒时,有人还在问:“那天喝了多少?”“吓死人的多,总共三两不到哦!”我们真诚透露。还是不相信:“酒鬼,满嘴的酒气,才一口,骗鬼去!”“啥,不信?拉倒!”我们继续笑。

    这个故事,足以证明,那时候的郎酒,是真的香。我说,可以改编成一个郎酒广告!可惜,没人来请我。更可惜,郎酒,是突然间让我不喜欢的:那么多的名字,红花郎、蓝花郎、老郎酒打头,几十种名字哦,罢也!我在一些小店里,发现过几次以前的郎酒,真正的老郎酒,赶紧全部买下;最多一次,买到了十几瓶,几天就喝完了。除了红花郎,没有一种郎酒能和以前的相比。可是,红花郎要什么价格了?郎酒戴红花做新郎,原来是想挤进茅台、五粮液的“土豪”里,就像我这样的人要成为大富大贵之人,有可能吗?

    泸州老窖,哪怕再有“老”字,仍然是酒中的“毛头小伙子”。毛毛躁躁的脾气,多少的岁月,始终没变。有的人,也如此。像我,在塘桥工作时,才三十多岁,可大家都用“老”喊我:中性的,是老李头;贬义中有敬意的,叫“老魔头”;尤其是美女,都叫我“老魔头”。据说,在塘桥,小飞、翘翘他们,还给我找了一个小妖女,是塘初中的一个小美女,还专门来“拜访”过老魔头,我正好不在。后来,听说,这个小妖女,十分了得,开个玩笑,也要让人“负责一辈子”的!我这个老魔头,“老个啥子么,一只四川辣椒,就麻翻了!”小妖女,据说是四川人,辣妹子哦。

    我的一个美女同事,比我小一岁,称呼她,偏偏只能用“老”字。姓卞,于是,大、小均不宜;“阿”字太暧昧,只能用“老”了:老卞。来到这所学校,我们教同一班级;她先是称我领导,不久,就叫我妹夫,因为,我老婆比她小几岁,都是英语组的:我应该请她这个大姐喝酒,就水到渠成了。我办公室四条汉子去三人,滚滚值班没去;老陈申请参加“民间活动”,还主动提出带酒;老卞负责召集同年级的美女同事,我只要付个小菜钱了,划算的。男士先到,看老陈带的酒,呀,四瓶半斤装的泸州老窖特曲,一瓶“人民大会堂”,都是53度的高度。先倒酒,三两多的大杯子;我说,听说老卞能喝酒的;国兴说,那给她倒倒满,别告诉她是高度酒啊。尽管是冬天,美女裹进一屋子春风,到了。其他美女,在忸怩作态,换杯换酒。老卞说,给我倒那么满啊,没推辞。我们开始瞪眼,一惊!“来来来,缘分相聚到一起,干一大口!”我喝一大口。老卞也是一大口,眉头一皱,“呀,高度啊,平常我不喝高度的!”我们面面相觑,吃一大惊!天哪,是能喝酒并识酒的女人也!那天,真正喝酒的,就四人,还不算满,因为,老陈说,他只喝一杯。带去的泸州老窖,没了;“大会堂”,只剩下了一半不到了。比我小两岁的国兴,喝到面红耳赤直摇头时,叫老卞“姐”,没能过关;后来,叫了“姑奶奶”,才容许少喝半杯酒。

    第二天,在办公室,我们在惊叹老卞的侠女气度,“滚滚”,不服气了。滚滚者,人长得圆滚滚?是也;还有,“斗地主”时,他特别能抓“滚滚”,一手的牌,几个“滚滚”一甩,手里就没牌了,防不胜防啊;关键的,喝酒时,特别爽快,二两五的劲酒,一会儿,三四个空瓶就“滚”在脚边了:滚滚,长江后浪滚前浪,不尽长江滚滚来啊。机会来啦!一个周末,一批同事去苏州,中午在太湖边吃船菜。老卞没去,去的是红妹子。老卞、红妹子、群美眉,是香山脚下一所学校的三朵花,号称“美眉三剑客”,在同一年的暑假,三姐妹一起调到了市区。我有兄弟曾和她们同事过,她们喝酒的所向披靡,早有耳闻。去苏州的路上,我一赞美一撩拨,滚滚又开始不服帖了。中午,滚滚就要比划,红妹子“半推半就”了好一阵,直到滚滚答应多喝一杯酒,才肯喝的。中午啊,下午还有事,其他人没喝,就两人喝的,也是泸州老窖系列,低度的。第一瓶,很快;第二瓶,还有一个瓶底,滚滚再也喝不下了,“我叫你姑奶奶总行了吧!”“行,晚上培兴搬新房子请客,再喝!”培兴也是南沙出来的,滚滚也答应要去。滚滚,整个下午,躲在车里呼呼大睡。晚上,还没开喝,滚滚远远看见老卞、群美眉,就主动迎上去,一口一个“姑奶奶”,叫得又亲切又低声下气,平日的牛皮劲,一点也没了。

    老卞,称呼我,一直在变,领导啦,组长啦,妹夫啊,老李呀,等等,一直是有话只管说,很直爽。说得我头皮直发麻,也不管。直到2005年暑假,老卞和我一同去学驾驶,“耳鬓厮磨”了几十天,一口一个“师兄”叫,我才觉得顺耳熨帖起来的。同事的相知,就像泸州老窖一样,总要过个几年,才会和顺绵软起来的。同事可以无数,能成为朋友的有多少呢?岁月悠悠,如今,我蹒跚站在社会的幽僻一隅,身边似乎没有一起工作、喝酒的同事了,但偶尔的挂念、问候,还会像陈年老酒开瓶一样,芳香醇厚而质朴。

    保持本色,朋友会永远是朋友;而老酒,却不一定能坚守纯真,在这个烦躁的时代。泸州老窖,也是突然间出现了许多名字。特曲之外,头曲、二曲、三曲排队而至;泸州两字打头,各路虾兵蟹将纷纷涌现:很有通吃臣服天下酒鬼的阵势。百万雄师,也只有一员上将,泸州老窖,依旧只有特曲还行,还变得更加“毛躁”了。于是,我就四处找陈酒。在老家镇上的一家超市,发现了一批,都是特曲;居然还有两箱上世纪九十的半斤装,价格也没变,三十二元一瓶;按捺住激动,一年之中,五六箱,被我悄悄买走:越喝越香的老泸州老窖特曲,没了!

    2006年,我想着,应该在车库里慢慢存些酒了,为以后退休还有酒喝作准备。存的第一种老酒,就是泸州老窖特曲,52度的。巧了,今天买,第二天就开始涨价,涨50元一瓶。六箱呢!超市的营业员,看见我就惊叹,以为我是神仙级别的。酒鬼,那藏得住酒呢?前几天,妻子去车库整理下,准备放书了,发现只剩下一箱老窖了!她在感慨的时候,我沉住气没吭声。记忆中,那硕果仅存的一箱,也不满了,有两个是空瓶了。嘘!

    郎酒和泸州老窖,是中国曾经的中档名酒,也是在这世纪伊始白酒扩张中最“受伤”的两个著名品牌。就如我的喝酒,喝得差点没命一样。

    一生,只能喝那么多的酒;一生交的朋友,只能这么多;喜欢你的朋友,也就这么些,不会太多。酒,也如此。指望着全中国人民乃至地球人都喜欢,无疑是一种痴心妄想。

    其实,仔细想想,一辈子的朋友,有几个呢?人,能珍惜呵护仅有的友谊,就如白酒能经营好一个品牌一样,百年传承,芳香永久,就已经是功德无量了。

转自苏南李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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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0-10 20:55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久没看到这么销魂的酒文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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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0-10 21:54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语文老师写的酒文,耐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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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0-11 06:25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文欣赏,还没看完,留个脚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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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10-11 08:56:13 | 显示全部楼层
先顶为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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